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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6章 天子何在(董卓之死)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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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6章 天子何在(董卓之死)……

在這混亂的交戰場面中,董卓也依然毫不懷疑對方奪命的可能性。

雖然他無法理解,為何此人對於殺他有這樣一種近乎於迫切的需求,但他與身後的其餘騎兵部從騎著大宛寶馬而來,著實形成了一支悍勇難匹的鋒刀,紮進了隊伍之中。

寶馬名駒決定了他們行路的速度和交戰中的持久性,此人揮動方天畫戟之際的縱橫捭闔,則有若給其畫龍點睛。

凡其策馬而過的路線上,沒有任何人能阻攔他的攻勢。

以至於明明那方天畫戟明明還沒有朝著他的脖子斬落,也好像已於亂戰之中,帶來了一陣凜冽的勁風。

此為必殺之勢!

哪怕明知兩人是敵非友,董卓也很難不對這等英武將才報以欣賞的目光。

也或許當他看向那匹赤兔的時候,他看向的是一個還沒有徹底死掉的征戰夢想。

他更是在一瞬間想到了一個畫面。

在他被李傕以他已老了的理由奪權的那個中午,他在午睡的睡夢中曾經夢到過這樣的場面。

那個無法看清的身影騎馬朝著他追擊的畫面,分明和眼前重合在了一起。

而當董卓順勢朝著呂布的身後望去,在後方的煙塵之中他又看到了另外幾支騎兵。

其中尤為醒目的,正是他先前看到那支羽箭的主人。

在這日未近午,也未徹底沾染上秋色的一片煌煌輝照中,對方踏開戰場的血色而來,帶著一種迫人的鋒芒。

以至於當她身處在光影中的時候,便宛然一輪初升的太陽,和他這個狼狽得連李傕都已經解決不了的“老賊”,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。

或許——

李傕說他已經老了並不是個錯誤的說法。

喬琰是如何能先後攻破李應樊稠等人往涼州的進軍,以及關中沿線上郿塢的阻攔,在此時已經不那麽重要。

在此刻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於交戰的近處,將先前的羽箭換成了雙尖的長槍,那橫掃轉刺之間,比起殺向他的那人,更有一派領袖群倫的激蕩。

赤紅的馬匹和在風中翻飛的玄色鬥篷,形成了一片深沈卻也其勢灼灼的烈火。

這也正是她所率領的騎兵裏燒起的第一團火!

是這支隊伍的信念所在。

正因為董卓也曾經在自己的軍隊中處在這樣的位置,所以他比誰都要看得清楚,她哪裏是什麽憑借著少年意氣一腔熱血來統帥這支隊伍的!

當她掀起這狂熾浪潮的時候,她心中必然有一番清醒而執著的認知。

這才讓她的部從隨著著她長槍所指而戰,便宛如那槍尖之上綻放開的一朵寒芒。

其中的一點寒芒,已殺到了他董卓的面前!

與此同時,喬琰隊伍之中的先鋒已簇擁著她,殺入了先前董卓李傕部將交鋒最激烈的位置。

董卓清楚地看到,在那些倒下的駿馬與騎兵中,一個讓他熟悉的身影隨著喬琰的指令被撈了上來。

混戰中難以避免的馬蹄踐踏,讓董白所遭受的絕不只是箭傷和落馬的摔傷而已。

她此時已趨於氣息奄奄的狀態,卻好像還隱約朝著董卓所在的方向,投來了一道拼盡全力才能調轉的目光。

董卓不由渾身一震。

這是一道讓他不敢去看卻也不得不看的目光。

於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,他拔出了手邊的長刀,朝著迎頭的方天畫戟招架而去。

他心中心緒覆雜。

被李傕的反叛打落谷底,讓他重新想到昔日的英雄氣魄。

被孫女的舍命相救,激發出了最後的一點血性。

被呂布的追殺,讓他在生死臨頭之際,看到了這匹本屬於他的坐騎將會呈現出的可能性。

他又為何不能在此時……

董卓忽而朝著這方天畫戟的主人高聲喝道:“來將何人?”

呂布絲毫沒有意識到董卓此刻的這一番心理波折,但或許他就算意識到了也沒有什麽區別。

他同樣高聲回道:“我乃五原呂奉先!”

董卓記住了這個名字,也在這一瞬間將手中的長刀劃出了烈烈的破空之聲。

在那些為人所背叛的怨憎、在那些尚有忠心之人擁護的動容、在那些對過往所為之事的悔恨情緒到了最後,董卓心中只剩下了最後的一個想法——

就算是死,他也要像是個西涼人一樣死去。

而不是在未央宮的偏殿內吃著牛骨,無人所知地死去!

喬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。

董卓朝著呂布迎戰而去的姿態裏,倒是讓人隱約記起他確實是個梟雄,是從涼州結交四鄰的豪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。

可惜,他日益增長的年紀已經讓他的兩臂滋生了贅肉,他懈怠享樂的態度讓他的刀兵再不可能用得如先前一樣圓潤自如,他此刻曇花一現的醒悟背後,也還有許許多多無形的鎖鏈在限制著他的腳步。

在這座無法掙脫的囚牢中,他揮刀,也只是讓自己有個體面的死法。

而呂布,無論代表著的是她的意志,還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成為赤兔的主人,都不會讓自己失手!

這不僅僅是宿命一戰,也是必勝之戰!

那把方天畫戟也最終砍在了董卓的脖頸上。

隨著那顆人頭落地,她這一番討伐董卓的行為,便取得了足以應付“清君側”這個出兵理由的戰果。

喬琰心中發出了一道無聲的嘆息。

從洛陽的討伐董卓,到走涼州進攻輔誅滅亂臣賊子,現在終於走到了這一幕的終點。

在畫戟將落的前一刻,喬琰解下了身後的披風,蓋到了被親隨撈起來的董白臉上。

她此刻尤有一息尚存,卻也僅此而已了。

在如今這個時代裏,因墜馬和踩踏造成的胸腔肋骨斷裂,又哪裏是可以輕易治好的創傷。

即便是華佗這等長於外傷手術的,只怕也無法讓她痊愈。

死亡對她來說也並不是一件太遙遠的事情。

喬琰對她並無太多理解,只能從她所制造的對董卓形成救援的局面中判斷,這是個在決斷力和行動力上都極為出色的女英豪。

可她死於此戰中,或許要比活下來更好。

董卓在洛陽所犯下的種種罪孽,都註定了喬琰不可能像是收服馬騰的情況一樣,將他收納到自己的麾下。

當她頂著光覆漢室的名號在行動的時候,董卓就是她必須要拔掉的一根標桿。

既然隔閡著殺死董卓的仇,董白也絕不可能心無芥蒂地投誠到她的麾下。

哪怕她今日不死,為了防止她在日後通過聯絡董卓舊部給她制造什麽麻煩,喬琰也是絕不可能留她活在世上的。

倒不如像眼下這樣轟轟烈烈地戰死。

只是在董白下意識地攥緊了這件披風的時候,喬琰不免覺得有些嘆惋。

但在這個背景下,實在是有太多生不逢時之人,她也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喟嘆這中個人的命運。

耳邊兵戈交擊之聲將她從對董白和董卓的處理中拖回了思緒,當她朝著場中看去的時候,便看到趙雲已經拿下了張濟,而馬超已經拿下了段煨。

正是在呂布悍然斬殺董卓的時候。

大概是因為她這一路上沒少念叨著對段煨這個良將的惦記,以至於連馬超這等武將中的莽夫都在此時做出了個正確的判斷,將段煨生擒而不是擊殺。

喬琰當即朝著他投來了個讚許的目光。

不過再這麽往場中一看,喬琰眸光一凝,“李傕何在?”

眾人聞言環顧,陡然意識到,李傕真不見了!

場中交鋒的兩支隊伍,一支的領頭人剛剛被呂布所殺,而另一支卻是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下。

在所有人的註意力都放在了董卓生死存亡的時候,還真沒人註意到他。

以至於給了他逃跑的機會。

他的第一選擇是逃跑而不是應戰,簡直再合理不過。

喬琰率隊沖殺抵達的這一刻,李傕比任何人都要覺得膽寒。

她的出現,便意味著他的堂弟李應和外甥胡封,很可能已經在喬琰的進攻中罹難。

連那兩萬人都無法阻攔住的隊伍,他又憑什麽覺得,靠著自己的本事是可以應付的?

再不跑還等到什麽時候!

他不僅要跑,還要帶上一個人一起跑。

董卓這麽一死,先前被董卓掠走的小皇帝劉協也就少了一層保護,他得將這個有用的人質給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
這倒不是說李傕要將劉協當做號令天下的標志物,而是因為劉協的存在,既有可能是護身符,也有可能是他與某一路諸侯交易的籌碼。

都說人有急智,在李傕這種平日裏不太動腦的人這裏表現得尤其明顯。

他果斷摘掉了頭盔脫掉了披風,看起來像是個狼狽的敗將一般,從騎兵交鋒的隊列中穿出,與下屬一道直奔董卓在長安南側的軍營而去,搶了劉協就跑。

而在這個舉動之前,他還做出了另一件事。

早前為了對抗董卓手握天子的號召力,在他有長安朝臣暫時引為助力的情況下,他讓自己的女兒換上了天子之服,喬裝成了劉協。

此時必須跑路,他也毫不猶豫地將她繼續作為了犧牲品。

他的下屬中還有並不知道喬琰已到的,此刻收到了李傕對他們的指令也不疑有他,按照他所說的那樣,帶著載有“天子”的車駕,直奔出長安後,順著長安往洛陽的官道向東而去。

同時還“帶”上了幾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。

做完了此事,李傕立刻選擇了南下。

就像賈詡先前所分析的那樣,在這種局面中,哪怕是才被他委任了個豫州牧的袁術,都不會因為什麽人情債的緣故而與他合作的。

既然如此,他只有選擇前往南陽或者漢中,才有些許可能,有再度翻身的機會。

心中滿懷惴惴不安的情緒,讓李傕在此時已顧不上別人。

別管是此時鎮守在高陵的堂弟侄子,還是身在京城中的妻子兒子,都一應變成了被他拋在腦後的東西。

只有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。

他毫不猶豫地拖上劉協,直奔上雒方向而去。

畢竟,除了他此時護持在左右的兩親隨之外,那裏還有一支可以讓他用來傍身的隊伍。

現在出城的目標越小,就越不會讓人相信他李傕居然會逃往那個方向!

若忽略掉閻行的立場,他的這一決斷倒也確實沒錯。

董卓之死並未代表這長安北郊的交戰立刻落幕。

率先抵達此地的只是喬琰的騎兵隊伍而已。

要想將亂局平定下來,絕不是掄五下槍這麽簡單的事情。

若非段煨在喬琰勒令他看在長安庶民的份上先行協助,整合了董卓的殘部,又有王允約束起了李傕的部從,光靠著喬琰的部眾還尚且不夠。

在混戰稍平的當口,她方有這個餘力將手下人派遣出去,將李傕給找回來。

騎兵速度最快的呂布頭一個抵達長安城南,也先一步聽到了那個壞消息——

李傕帶著天子一道跑了!

驟然聽聞此事,呂布心中思忖,他才靠著擊殺董卓,拿下了赤兔的所屬權,可不能錯過這另外一個立功的機會。

君侯將百大宛馬都交給了他來組建騎兵隊伍,分明就是對他的信任和倚重,為此馬超那混小子沒少對他挑剔。

這次讓他生擒段煨,若論功勞還當真不小,說不定更有了對他說道的理由。

呂布這人驕傲慣了,絕不樂意給人留下這樣的話柄。

人跑了,那就追!

在聽聞李傕和袁術才有過往來送信敕封的交情後,呂布憑借著他自認長進不少的頭腦,當即朝著長安以東就追了過去。

袁術和君侯有矛盾,李傕和君侯有矛盾,袁術和李傕可以聯合,這簡直是一通順理成章的推論。

當他快馬加鞭追趕上前方隊伍的時候,遠遠看見那頭出現的車駕和騎兵,只覺自己做出了個再正確不過的判斷。

在他拉近了一點距離,看到車駕中玄衣朱裳十二旒冠冕正是天子服飾的單薄身影後,更是心中滿是目標將要達成的激動情緒。

呂布彎弓搭箭,毫無遲滯地將對面騎兵中看起來最像是領頭的那人射落了馬下。

赤兔依然旺盛的體力讓他有這個資本,緊跟著便攔截在了隊伍的前頭。

那些與他同時行動的隨從,也一並形成了此地的包圍圈。

只是當呂布的目光落向車駕內的時候,卻有點傻眼了。

出現在他面前的,確實是個著天子服侍的孩子。

若是李傕要防止天子逃跑,將他的手腳都栓起來,限制其行動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可……可呂布是有女兒的,也當然認得出在十四歲年紀孩子的性別。

在他眼前的這個,分明是個女孩!

那這又怎麽可能是劉協!

呂布懵了一瞬。

在這一刻,他腦子裏來回滾動著一句話——糟了,追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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